藏夏

却道天凉好个秋

©藏夏
Powered by LOFTER
 

【鹿迪】长安花开(短篇/完)

第一次热度破百   

第一次写古风,不好,莫怪


长安花开

 

长安刚过立秋,青石街道上的微风穿巷而过,穿着长袍的男子匆匆走过,水凼里的雨水溅在来人的裤脚上,留下一点淡色的痕迹。

“先生今日来晚了吧。”盘腿坐在八仙桌上的女子,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,眼神上下流转着。

“小九,下来。”被唤作先生的男子名为陈长生,一身淡色长袍,头发整齐地码在耳后,束成一个高髻。五官不大,却精致。

“天生女相。”这是白凤九见到陈长生的第一印象。

 

白家原为前朝的文官世家,鼎盛时一代子弟中竟有六人先后囊括科举三甲,一时间传为佳话。虽朝代更迭,大大重伤白家,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且因其不问政治,专心治学,其声望仍占据皇城一席之地。

白家世代书香门第,可偏偏到了这一代的白凤九,女儿身不说,还偏偏是个爱闹腾的主儿,自娘胎里便不安稳,出生后更是抓鸟追鸡,耍刀弄棍,不亦乐乎。小九的娘曾说,定是观音娘娘送子时打了盹儿,将小九投错了道儿,本该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儿郎,却生成了这不安分的女儿身。白家后世人丁不旺,又因时局动乱,到了小九这一代,便只余了白凤九这一人儿,自小备受宠爱,便养成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。坊间传言更是可怕,说白家这小女是个母老虎,长得丑不说,一身功夫,见人就打。愣是长到了二十岁,也不见有人来说媒。

这下可急坏了白家上下,听说城南的私塾先生陈长生自幼饱读诗书,为人正直翩翩,年及弱冠便能设私塾,传学问,名动一方,白老爷便专门请来为白凤九讲学,望他能敛一敛小九的顽劣性格。

陈长生二十又五,不高亦不壮,许是上天优待,赐了他一副好皮囊,样子生的清秀,看起来不比小九大多少。

 

小九慢悠悠地从桌上跳了下来,草草行了个师生礼,便托腮神游。

长生摇了摇头,想当初答应来府上做先生,也确是听闻坊间风波,想来一睹这母老虎的庐山真面。果真,流言不可信,这白凤九不仅长得不像母老虎,说她是艳丽的凤凰也不为过,脸似玲珑小巧,眉如带水弯月,那一双凤眸更是生的机巧灵动,好不活泼!但流言也不是不可尽信,这小女确是活泼过了头,爱好拳脚,性格多野,全无闺秀之范不说,第一次见面竟直接用手指托起了自己的下巴,颇为戏谑地说了句:“先生长得可真像小娘子。”

 

“小九,不如我们今日出去放风?”长生合了书卷,拉回小九出离到南天门的神思。

“先生此话当真?”

“君子一言。”

 

自陈长生进府以来,家中下人便接老爷夫人的命令,说是不经先生许可,决不可放小姐出府邸。金丝雀出笼都尚要雀跃鸣叫,更何况是被囚的凤凰。只见小九熟练地牵出马厩的两匹白马,把缰绳交于长生之手,便要跨马而上。

“小九,我不曾骑过马。”长生面露为难之色。凤九轻笑一声,“那先生便上我这儿来吧。”话毕,凤九一手执马鞭,一手搭在马鞍上,脚点在马蹬上,往下一用力,便跃在了马上。

“先生,请上来。”凤九伸手看向长生,微风乍起,吹得凤九两鬓的长发轻轻飞扬,一双含笑的眼睛似在呢喃着什么,坐立马上,无不显飒爽之姿。

长生愣了会儿神,握住小九的手,跨坐在她身后。

“先生扶稳了。”小九一扬马鞭,马儿便朝山野奔去。

长生双手扶在小九腰间,不自觉加重了力道。

 

“小九,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夫君该是何样貌?”长生坐在玩累了的小九身旁,眼中是满山的翠绿。

“我的夫君啊……”小九略微思索,“他定不能像先生这般。”

“为何不能像我?”

“先生这般弱不禁风,连马都不会骑,如何能在这乱世护我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的夫君须顶天立地,不畏强权,不欺弱小,不惧流言,怀赤子之心,恣意潇洒,一生爱我护我,与我一同看尽这大好河山。”凤九不觉站起了身,眼中闪烁如星。

 

长生依然日日教授凤九学识,却放弃了进府前白老的交代,他深知凤九并非笼中鸟,倒是给凤九讲了不少各家的思想道义,既讲道、法、儒、墨,也讲民间的话本子、诗词曲赋。只是长生的神采有些不如从前,肩膀上、手上总有不同的淤青、擦伤出现,小九问起,长生也只说是走夜路不慎摔了一跤。

 

年关将至,白府四方来客,应接不暇。凤九倒是透了口气,怂恿长生去长安街上看花灯。长生笑着应允,这白家自是书香门第不假,然读书人碍于几分薄面,无论来人是谁,是否欢喜,总得寒暄客套几句,一聊便没完没了,长生虽为私塾先生,也只爱教书传道,人情世故少有涉猎。

“先生来年也会在府上吗?”凤九吃着糖葫芦吐出几个字来。

“何出此问?你一向顽劣,来与不来,碍不着你。”

“我倒是希望先生来的?”

“哦?”

“与先生相处日久不觉厌,若来年阿爹另请先生,又是一段磨合,想来便心烦。”

长生低头一笑,也不作答。

“如今想来,我还未曾问过先生之志?”

“启蒙发覆,以立天地。”

“生在乱世,贫贱者人心惶惶,富贵者醉生梦死,何人可承先生启蒙,又能为谁发覆?”

“既生乱世,更当以一腔热忱报献于世,岂有独占之理?”

长生双手交握,向前一推,正气凛然于眉间。凤九对上长生的如炬双目,竟觉这长安灯火不如这一人耀眼。

 

提亲的帖子到底送进了白府,也不知是哪家的媒婆放出了消息,说这白府的独女自有陈长生执教后,性格乖巧伶俐了不少,而这容貌更是倾国倾城,少有人及。白老爷和白夫人喜出望外,长安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轮番上门提亲,一盏茶未凉,下一户人家便扣响门环。

“阿爹,我说了我不想嫁,更不想嫁与这不相干之人。”

“儿女亲事,向来是父母之命,且长安城与你年龄相仿的世家小姐早已结好姻亲,膝下儿女成双了。”

“她们嫁她们的,与我何干?且今为乱世,外有柔然虎视眈眈,内有朝堂两虎相争,朝野随时会倾覆,又岂是谈婚论嫁之时?”

“胡闹!朝野之事与你这小女子有何干系?正因时局动荡,你才更应寻得好夫婿,方能护你一世周全。”

“我何曾需要他人庇护?”

“放肆,陈先生教你的体统都去哪儿了?”

凤九没有还嘴,心里却嘀咕着:先生何曾教我这般迂腐的东西,先生教我的是世间万象,是家国情怀,是兼济天下的仁心大义。

凤九自知拗不过双亲,便让召集所有提亲的公子哥,与自己来一场赛马,谁快便嫁谁。世人自笑凤九不成体统,哪有女子与男子比赛骑马的道理,凤九也不听,直到来人陆陆续续落败,世人才知这白家小娃骑术了得,不让须眉。

可女子终归是女子,凤九在胜过九十九位提亲者后,终于碰上一个狠角儿,那人自幼在草原长大,骑马是家常便饭,凤九晚他半个马蹄过线输了这场比赛。正当人群要恭贺这第一百位公子抱得美人归时,人群却走出一个样貌俊朗非凡之人,喊了句“且慢。”

这一百零一位,正是陈长生。

凤九当下走到长生身旁,蹙眉道:“我晓得你为我好,可先生不会骑马,不可硬来,万一受伤……”

“谁说我不会骑马?”长生勾唇一笑,轻轻搭了搭凤九的手,眼神坚定,“年前苦练,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。”

只见长生一个飞身上马,皮鞭一扬,骏马疾驰而出,哪里还有之前文弱书生的样子,要说这是少将军也是令人信服的。一炷香后,围观的百姓一下爆发出如雷的掌声,陈长生快了那人足足一里的路程直直奔向终点。

“小九,上来!”长生不曾放慢速度,捞起终点处等候的凤九,便在欢呼声中扬鞭而去。

凤九搂在长生的腰间,只记得那日飞扬的尘土里还带着合欢的清香。

 

那日后,长安城的大小茶馆里便多了许多谈资,有人说白家姑娘早已名节有损,陈长生是伪君子,也有人说白凤九是转世的狐狸,将一个好好的教书先生弄得鬼迷心窍,却少有人说两人是心有灵犀,是佳偶良配。歌舞坊的艺伎们将这风波写了出折子,取名《长安花开》,杜撰了个私奔的结尾,一时间也引来不少闲人观看,

 

柔然发起突袭,突破山海关,直逼长安,城内一时人心惶惶,哪有人再去关心长生和凤九,只顾着如何收拾家当,如何留下自己的一条命。

城里的招兵令很快便下发下来,凡十六岁以上,六十岁以下男子均在征兵之列。

离别前一晚,长生站在城墙上,边上是一言不发的凤九。

“小九……”

凤九不回话。

“小九,你可还记得我问过未来夫君的事儿?你说你的夫君,须顶天立地,不畏强权,不欺弱小,不惧流言,怀赤子之心,恣意潇洒……”

“一生爱我护我,与我一同看尽这大好河山”,凤九终于开口,“河山铁蹄踏遍,你我又从何欣赏,先生只管放心去,我就在这儿等着。”凤九使劲克制住自己的情绪,睁大了眼睛,不敢让长生看出一丝不舍。

长生看在眼里,心中满不是滋味,他轻轻将凤九揽入怀中,下颚抵在凤九的头顶心。

“先生要吃好睡好,冬日记得添衣,夜里莫要踢被……”凤九一件一件嘱咐着,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。

“还叫先生呐?我可记得那日白家姑娘许下的誓言,谁快便嫁谁。”

凤九红了脸,将自己深深埋进长生的胸膛里,而后,又低低地喊了声:“长生。”

“诶,我的小娘子。”

墙脚下的合欢摇了摇枝叶,抖落了几片似羽的花瓣,那日离城的士兵脚下踏了合欢,有些又飘转到铠甲上,落下一点艳色。

 

柔然屡退屡攻,这一仗前前后后竟打了足有三年之久,最后以柔然退守山海关外为句点,这一仗,终是赢了。

前两年,凤九与长生仍是互通书信,互报平安。最后的一年,凤九便再没收到长生的消息,前线传回的罹难者名册上也不见陈长生的名字,凤九便宽慰自己,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。

大军班师回朝时,凤九逢人便问:“你可曾见过长生?”

回答不过是“不清楚”罢了。

 

长安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,茶馆里换了一拨谈资,没有人再谈起曾经轰动一时的长生和凤九,白家也终在战乱中结束了自己的使命,白老爷和白夫人相继过世,白家走的走,散的散,只留下了凤九一人。

没有人再想起陈长生,仿佛长安城里不曾有过他一样。

 

两年后,城墙外的合欢树又开花了,城墙边开了一家私塾,教书的是个女先生。学堂前挂了两幅字——启蒙发覆,以立天地。坊间传闻,这个女先生姿色动人,不曾婚配,但性格冷淡如水,不见外客。有些年纪稍大的人说,这个女先生名唤白凤九,早已婚配,未曾过门便成寡妇,亡夫陈长生。

 

 

“这位公子,我家先生不见外客。”私塾内的学生拦住了想往先生房内闯的男人。

“那你且问她,应允过的山山水水,可还去看?”

 

“先生,门外有位公子找您。”

“不见。”

“先生,这公子长得可真俊俏,但那一双眼又可见得是经历了些岁月,先生您可真该去见见,世间怕是再没这般如玉公子了。”

“小泼猴,昨日说的论语可曾背会了?”

“先生别恼,我这就打发他走。”学生转身要走,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,“先生,那人好像还说了什么山山水水,可还去看?”

 

 

“小九,你慢点。”青衣男子骑马跟在红衣女子的身后。

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挥洒在连亘的山脉之上,往东绵延无尽头。

 

“长生,你可还记初次见我的时候?”

“记得。”

“我叫了你一句小娘子,可又记得。”

“记得。”

“那你见我作何想?”

“愿得常巧笑,携手同车归。”

 

合欢,性喜光,喜温暖,耐寒、耐旱、耐土壤瘠薄。
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